第11章

秦广寒伸出小手碰了碰眼角的伤，疼的呲牙，刘红梅一巴掌打开小手，又轻吹了吹伤口。

瞧着那瘦小的身躯上磕磕巴巴，她心中不知滋味。

“你认识那几个孩子？”

“都是村里的人，别村人怎么会嚼舌根。”秦广寒嘟囔着，撅着小嘴，不再害羞让刘红梅瞧见他的身子，大咧咧的打开腿。

刘红梅尽量放轻手下的动作，一点点擦着伤口。

这欺负人的事，她也没干过，只是她觉得，这些孩子凭什么以多欺少，秦广寒还只是个孩子，一定是孩子家里大人挑唆，她心中不平。

细细的给秦广寒擦干了身上水珠，上了药，她悄悄出门。

村里有孩子的人家，就那么几个，能有胆量打人，爱在背后跟大人一个样嚼舌根的她都知晓。

这村子里，只有三个正好跟秦广寒同一年读四年级的男孩儿，根本就没有女孩儿，铁定是他们。傍晚她在山下的时候，还刚刚碰见过。

她怀着一份怒意，敲开了一家门，来开门的妇人一见是她，立刻露出轻蔑的眼神。

“你来做什么？”

“你家孩子打了我家广寒，眼睛上多大个疤，要是留下伤毁容了你们可得负责。”刘红梅道。

要不是额头上的伤太严重，她还不会找上门来。

“什么？”

妇人一脸的惊愕，然后是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，喊来自家的孩子，问了个清楚。

那孩子恰巧了是三人当中的头儿，块头稍微比秦广寒的大一些，正灰头土脸，没来得及换衣服，作掩护。

见到她刘红梅便红了眼，一看就是刚干过架的模样，伸手就要去说个明白。

还未等她动手，妇人一掌推开她，朝她吐了一口唾沫，骂骂咧咧道，“烂破鞋，别碰我家孩子，别把病传染给他。”

“我……”刘红梅被推了一掌，一个不注意差点跌倒，她气坏了，“你们家孩子打人还有理了。”

“打你家孩子怎么了，有娘生没爹养的破鞋。”妇人骂道。

闻讯赶来的另外两个孩子家长，都拉着自己的孩子来了，一个个脏的好似泥球。

其中一个掀开自己孩子的衣袖，露出一块被秦广寒咬伤的胳膊，“你看看，这就是你家孩子做的好事，我们没找你算账就算好事了，你还找上门。”

刘红梅知晓秦广寒一定是被逼急才不得已咬了人，对面是三个孩子，而他只有一个，怎么都得吃亏。

可她今天不出这口恶气，以后这些人变本加厉，如婆婆一般。

“三个打一个能伤到哪里去？我家孩子额头老大个口子，回到家都成血人了，你们有娘生有娘养，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吗？我家广寒可还在家躺着下不来炕呢！我告诉你们，我家广寒要是出了什么事儿，我跟你们没完！”

三个妇人一听秦广寒情况严重，气势都弱了下来，出了人命他们还是得负责。

“你别说那些话来唬我们，现在谁还来理你？刘家不认你这个侄女，连你婆婆家都远着你几分，看你能洋气到什么时候。”

赶来的两人都觉得理亏，拉着自家的孩子离去，身后的妇人牵着孩子小声了几句，嘭的关上门。

刘红梅站在门前，过路的村民们都远着她，好似躲瘟神一般。

这一吵闹，她彻底明白自己的身份在村里到底有尴尬，没了丈夫，本家也不认她。在别人眼里，她不过就是个没靠山，谁都能欺负的女人。

刘红梅没办法，幸好秦广寒伤的不重，这事情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。

话说这秦广寒自从上学之后，学校加收了各种课本费和学杂费，加起来也有好几百，刘红梅这段时间绣工的活计钱全部都搭在里边，更别说两人平日的生活开支。

她又没田地，也就没有粮食收入，平时的米面都得靠买。收入不够用，她的脑子也就转起来，她是没田也没地，可一些外出打工年轻人的父母还在，这些老父亲老母亲都五六十岁，没有那个力气下地种田。只能等着亲戚做完了自己的活计，才有时间搭把手，有些时候还得给人家开工钱。

眼看要到忙时了，要是她去帮忙，也她不愁人家能给多少，只要比村里的工价低上一些，也会有人雇佣她吧。只是在村里她的身份略尴尬，谁愿意请她，思来想去她不得不打起自己的小算盘，跟刘家关系好的肯定不愿意，跟婆婆关系好的也不行。

那么，只有那些看着她长大，之前在刘家她都帮过的人，恰巧了也都是老两口，平时求助无人的人了。

很快傍晚，她便问道了一家，家里男人膝盖疼老风湿复发，下不得床，刚好田里的水稻该收割了，可亲戚们都忙着收自己的没空管着老两口。

他们之前跟刘红梅的父母关系不错，也是看着她长大，更知道其实秦广寒那孩子是她领养的。

人这一老，土都埋到头顶上，看人的眼也毒的狠。

俗称人精，什么都看在眼里。

二老给刘红梅开了个合理的工价，中午还管一顿饭，早上9点上工，下午5点收工。中午太阳毒的时候休息两个小时。

上工一天的她，傍晚回到家，先去洗个澡，做了晚饭跟秦广寒一起吃。

一人在灯下做功课，一人在灯下做绣工，日子也就这样过去。

可不是每天都有人来找她上工，收入也不是非常稳定，绣工的工作每个月也就那么多，所以日子还是的紧巴巴的过。

吴建民带来的慰问品，一个月时间也就没了，一个是正在长个的孩子，一个是正直青春年貌的年轻人。

平日里又不见什么荤腥，白米饭都得多填几碗，才够。

刘红梅想养些家禽，可她没有粮食喂，只喂干草和麦秆根本不长肉，得养一年才肥嘞。

村里给她申请的特困户才一百多块钱，说好学校的补贴要到五年级才有，秦广寒还得要一年才上，刘红梅只能硬撑着。

没了田地，她想自己种点菜都没地，只好在后院开坑了一块菜园。

不时，她上工的那些老人见她过的幸苦，也会送些豇豆、大白菜、土豆，让她带回家给秦广寒吃，别饿着了孩子。

刘红梅很感激，连亲戚都不理她，村里也给她白眼，她以为在村子里没人会乐意跟她来往了，没想到还有这些善良的好人。

“大伯谢谢。”

“谢什么，都是一村人，不说两家话。”

第12章

“嗯。”刘红梅应承着。

“这小白菜的种子，是你婶子让人从城里带回来的，听说一小把长的可多。你也种了看看，要是多了也给我们拿点来，你婶子懒，就洒了一小块。”

“好叻！”

不到几日又开始农忙，刘红梅的勤劳肯干让那些请她上工的老人很喜欢，毕竟她这样踏实干活的人不多。

日复一日，刘红梅早出晚归，还得做绣工，吃的又清淡，身体承受不住这负荷，日渐消瘦起来。

一个女人能支撑多久，她终于还会倒下了。先是觉得头晕，站起身来想给自己倒杯水喝，刚拿起碗来，一阵天旋地转，失去了意识。

秦广寒放学回家，走在田上，眼皮一直跳个不停。

刚到家门口，木门大打开，往常都会接他的人并没来，院子里悄无声息，他疑惑几秒便风一般冲进院子，刘红梅斜躺在地上。

大粗碗落在一旁，水壶也倒在地上，躺了一地的热水，早已冰凉。

秦广寒急迫的上前摇晃刘红梅的胳膊，躺在地上的人毫无动静，他起身来不及放下书包，冲出院子。

隔了十几分钟，他带着一个男人走进院子，两人合力扶起刘红梅歪倒在凳子上，男人瞧了一眼一脸焦急的秦广寒道：“我来背她。”

“好。”

秦广寒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，一秒而过，点点头悄然的跟在男人身后。

好一会儿三人到了村里房屋最密集的区域，到了一个满是药味的小房间，这里是村里医疗室。

平常村里人生病了都来这里，无论感冒、发热、头疼、腰疼、还是拉肚子，村里的医疗室都能治。

男人把刘红梅放在白布的担架床上，拿出小手电扳开眼睛，又听了听她的心脏，搭了搭脉搏，全身一阵悉数检查。

放下手里的听诊器，慢慢开口，虽然家属是个十岁大的孩子。

“长期劳累，再加上营养不良，贫血晕厥。”

“劳累？营养不良、贫血？”

秦广寒知道刘红梅最近一段时间在村里上工，那都是男人们做的事，她还少拿钱，卖命给人家干，是很累。除此之外，晚上还得做绣工，一个人分成几个人来用。

贫血的原因他也都知晓，家里平时都没什么油腥，她又那么累，想到这里秦广寒沉默了。

刘红梅醒来，村医生给她免费拿了些葡萄糖，两人一起牵着手回家，谁也没提这次的事。

秦广寒上课比之前更认真了，字也写的工整，吴建民之前教他的功课也自己复习起来，学校里的小月考他的名次一口气提高了十名，虽然村里的学生不多。

他的变化老师们可看在眼里，从一个吊车尾，慢慢的成了班里第一二名，不过短短的一两个月，晋升的太快，变的忒好。

村里的老师就那么几位，身兼数职，教体育的老师同时还教数学、教语文的老师还教美术。所以每天下午的四节课，通常最后两节都是自习课，秦广寒觉得坐在教室多余，也浪费时间。

所以他早就想好要怎么瞒过老师，让老师同意他早早放学。学校来学习，肯定是学习第一位重要，所以他的成绩只要足够好，老师肯定会给方便的。

秦广寒瞧着时机成熟，一天自习课上，他走到讲台上。

“老师，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。”

“哦？”

坐在陈旧木凳子上的老师，推了推老花镜，瞧着这个最近表现最好最乖的男娃，长的还挺好，一双清澈的眼望着自己。

“老师，你看我现在的成绩是班里第一，门门功课都满分。能不能申请让我下午早点回家？”

“这是为何？”

这个老师还以为秦广寒要回家务农，不再读书，他家里的事，村里早就传的沸沸扬扬。

“我想帮家里的忙，我可以保证学习不会退步，只要下午这几节自习课。”秦广寒说的恳切，目光坚韧可爱，骨子的倔强一览无余。

“你家里很困难？”老师再次询问，并没答应他。

秦广寒点点头，他年龄还太小，但却知道何为艰难。家里没有男人，全靠刘红梅一人支持，他实则是担心她，“家里难，我想多帮点忙。”

“学校可没开过这样的先例。”

“老师撒谎，之前就有人只上半天课，下午回家帮忙收麦子。”

“你倒是聪明。”

秦广寒绕了绕头，嘿嘿的笑出声，他这不是怕老师不答应。

最终老师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，这里的孩子家里谁不困难，哪一个又是能够读完初中再升学，不过是混几年，认几个字就出去打工，回家种田。

也有家里实在太困难，连小学都没毕业，他这只好叹息和惋惜多一点。

秦广寒每天上完课一刻不耽误的回家，不是帮刘红梅做饭，便是把家里堆积的脏衣服洗了，或者帮着给菜园浇水。

无奈他的年龄太小能帮忙做的事非常有限，甚至有些时候回到她上工的地方。

“广寒又来了？不回家做作业吗？”正在锄地隔壁田的人开口道。

“我来帮忙。”

秦广寒把自己的书包放在田盖上，卷起袖子，拿起油菜苗一根一根分好了放在挖好的窝里，动作不比大人慢。

他知道早点帮刘红梅做完，她就能早点回家多休息。

刘红梅看在眼里，心中更是疼惜不已，他实在太懂事，也太会心疼人。

“倒是看你小小个子，动作倒是快。”

“我还没你快，得再努力才行。”秦广寒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珠，嘿嘿的笑了一声，再瞧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刘红梅。

每日的农活并没有让她的皮肤变黑，反而多了被太阳晒过之后健康的颜色，芊芊玉手多了点褐色，不觉他盯着瞧都呆住了。

这绝美的画面，当然不止他一个人瞧见，站在原处的吴建民也正在欣赏着。

两人的眼神也明显不同，一个带着孩童的天真单纯的觉得美，一个则是带着大人的目光审视。

瞧秦广寒发呆刘红梅只当是他觉得累了，也不在意，收拾好最后一点剩下的油菜苗，放进背篓里，这就是今晚的下饭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