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

都说后妈难当，其实后婆婆更难当。

我的儿子许恒和金秀是二婚，各自拖着一个孩子拼凑成四口之家。

许恒跟前妻离婚的原因是性格不合。我搞不懂，怎么结婚到了第七年才说不合。

但那是他的家事，我不好插手管太多。前儿媳签了离婚协议后，回了千里之外的娘家，把女儿晶晶留了下来。

金秀据说是遭遇前夫出/轨，她愤而带着五岁多的儿子小东离开。

两人领证没多久，许恒一脸难色上门。

“妈，您退休了，一个人在城西住着怪寂寞的。不如上我那住吧，人多热闹点。”

我沉吟片刻，没有立即答应。作为一个吃过婆婆苦的女人，我一向很注重边界感。

在许恒的头次婚姻里，我和老伴只负责出钱买房，从未插手他们的二人世界。

婆媳间最好的相处方式是保持距离，前儿媳感念我的好，周末和放暑假主动带孙女晶晶过来探望，彼此关系还算融洽。

老伴在两年前走了，日子是寂寞了点，但我住惯老城区，身边有认识几十年的邻居和老友，没想过上儿子家蹭热闹。

退休后，我白天睡到自然醒去买菜，晚上跳广场舞锻炼身体。此外我还计划一年拿两三个月的退休金去旅行，替老伴看看没来得及逛的大好河山。

可儿子猝不及防离婚了，他还把孙女晶晶转到老城区幼儿园让我带。

过了小半年，许恒再婚了。他说正住着的那套房是冲学区房买的，如果我住城西，天天早起送晶晶上学不太可能。

他的意思是让我搬过去，既可以照顾晶晶，又不用舍近求远，一举两得。

说句心里话，我一个人生活惯了，不太愿意跟一窝人挤在一块。

许恒急了：“你是我妈，更是晶晶奶奶。现在我们父女俩有困难，你忍心袖手旁观吗？”

我沉默了。

这几年，晶晶多半由前儿媳带，许恒顶多打打下手，扮演慈父的角色。如今让他独立带女儿，恐怕困难要比问题多。

终归是血浓于水的至亲，我叹了一口气，收拾行李搬过去。

02

一进门，初来乍到的现任儿媳，俨然成了家里的新女主人。

金秀抱着双臂，在门口指挥我把拖鞋换上，她说儿子小东有鼻炎，以后每天要用吸尘器把整个屋子打扫两遍。

我皱皱眉，对一上来就立规矩的儿媳感到膈应。

许恒怕我生气，急忙打圆场：“妈，阿秀说话一向比较直，你别计较。我们俩是上班族，平时比较忙，家里的饭菜交给你了。”

我不是多话的人，既然答应了上门帮忙，碰见家务活自然会干。

连续一个多月，他们下班回来，桌上就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在等着。

许恒挺舔金秀的，生怕她儿子吃不惯我做的饭菜，一口一个乖乖哄着。

我给只顾扒饭的晶晶夹了一块鱼肉，仔细挑走鱼骨。一抬头，发现金秀在盯着我看，但她什么都没说。

晚上泡完脚，我路过许恒房间，听见金秀撒娇：“老公，能不能让你妈别做鱼了，小东不会吐鱼刺。回头叫她买点虾做油焖大虾，小东最喜欢了。”

许恒抱着她亲了一口，嘴上咕哝着“都听你的”。

次日，我的好大儿果然对我提起这事。

我凝神看了他一会：“许恒，我是为了照顾晶晶才搬过来的，带小东算是顺便。”

“妈，你怎么分得这么清楚，现在两个都是我的孩子呀！”

“能一样吗？晶晶是亲孙女，小东跟我没有感情，自然要以晶晶为重。”

许恒脱口而出：“难怪阿秀觉得你偏心，上次你给晶晶买了个漂亮布偶，只给小东买了一串糖葫芦。她知道以后，跟我闹了很久。”

我听完心里特别不舒服。

前不久，晶晶考试拿了全班第一，为了表扬她，我才奖励了她一个百来块的玩偶。可这是我掏自己腰包买的，跟小东有什么关系。

许恒絮絮叨叨：“我跟阿秀结了婚，肯定得把小东当亲儿子养的。以后你给晶晶买东西，得一视同仁买两份，这样才显得公平。”

我哑然失笑，这年头，当奶奶的连花钱自由都没有吗？

关键是我没给小东少买东西呀！每天放学接送俩孩子，晶晶没开口，小东就嘴馋吵着要吃蛋糕零食，我哪次没掏钱买？

如今连送亲孙女的礼物都跟我计较，未免让人寒心。

03

不过，当妈的终究不乐意见到儿子再次婚姻破裂。只要小两口能把日子过好，我把明目张胆的偏心收起来又如何。

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，你退一步，别人要进好几步。

周末，金秀为了培养孩子的见识，让许恒买了儿童音乐会的门票。到了当天，两个大人临时有事，让我一拖二出门。

我硬着头皮带两个孩子去看，可小东根本坐不住，没过一会吵着要走。演奏厅很安静，他哭嚎两声，惹得全场瞩目。

我只好让晶晶乖乖留在座位上欣赏，然后拉着小东到外头走廊溜达。晶晶的座位离门边不远，每隔一两分钟，我就回头看看。

借着舞台上的微光，能瞅见晶晶的小脑袋不时往门边张望。眼神里，分明透着害怕被抛下的感觉，让人看得一阵揪心。

很快，小东在走廊玩腻了，吵吵嚷嚷要到外面吃炸鸡。那怎么行！

离场就不能回来了，晶晶还在里头，万一出点啥事儿，真是眼泪流干都追不回来。无奈之下，我决定把晶晶也带走，大不了下次再买票带她来看。

然而，小东性子急力气还挺大，见我不肯马上走，他挣脱我的手往楼梯跑。

“小东，慢点！”

说时迟，那时快。他一个脚滑摔了下去，我心下一慌，后脚跟着不小心崴到。

小东额头磕出一个大包，痛得哇哇大哭，我忍着脚痛爬过去把人搂到怀里安慰。

晶晶发现我不见了，急得小脸通红跑出来。见我瘫坐在地上，弟弟嗷嗷大哭，她费劲全身力气把我们扶起回家。

04

见小东受伤，金秀的脸黑得跟锅盖一样。

我实话实说，当时他拼命往外跑，拦也拦不住。金秀一声不吭，板着脸抱儿子到房间包扎。

等到许恒加完班回来，小东和晶晶睡下了。我没来得及说明情况，金秀就先声夺人：“我儿子跟着你妈出门，回来摔了一个大包。”

言下带着斥责，她怪我故意没看好小东。

许恒下意识圆场：“那哪能啊！”

金秀的泪水说来就来：“如果是晶晶的话，你妈肯定不会让她受伤吧！”

这不是瞎扯嘛！总不能因为晶晶好胳膊好腿到家，她就认定我没把小东照顾好吧！

许恒见我脸色越来越黑，急忙把气头上的金秀推进房间。

他讪讪道：“妈，小东是金秀的命，你别跟她一般见识。”

“不过，二婚家庭最忌讳偏心。你长长心，对小东好一点。不然阿秀会觉得，你根本没把她们母子当一家人。”

我气得青筋暴起：“既然你们觉得我干得不好，就去请称心如意的保姆吧！”

许恒只当我说气话：“妈，你是晶晶的亲奶奶，不能撂挑子吧！”

我的心凉了一大片：“许恒，我供你读书买房，早不欠你了，做人得讲良心啊！”

他没再说下去，灰溜溜钻回房间。那一刻，我内心涌出大片失望。

从前的许恒不是这样的，虽然他不够稳重成熟，但远远没到自私的程度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晶晶醒来上厕所，见我颓然坐在沙发。她在抽屉东翻西找，用稚嫩的声音说：“奶奶，你是不是脚疼？我找药给你擦一擦。”

我脸上露出疲惫又欣慰的笑容。

连小孙女都看出我受伤，亲生儿子怎么可能看不出，他只是没上心罢了。

05

脚扭伤后，我洗澡不方便，一个不留神着凉导致发烧。

次日，客厅传来摔碗的声音。

“不想做早餐就早说，现在我快迟到了，小东也没人送去幼儿园。”

“她这样对我和儿子，你说我怎么可能掏心掏肺对她好呢？”

“亲爱的别急，回头我一定好好说说我妈，让她买游戏机给小东赔罪。”

许恒一边打开我房门，一边回头安抚：“阿秀，你先去外面吃早餐，待会我把两个孩子送到学校。”

见我躺在床上，他不由分说来了一句：“妈，你有意见也不能不起床做早饭啊！”

我重重咳了两声，许恒才反应过来：“你不舒服?”

“我有点发烧，估计感冒了。”

许恒皱眉：“要不你先回老房子住几天，等好了我再去接你？小东抵抗力弱，万一被传染，阿秀肯定又要跟我闹了。”

我压着心里的怒火：“晶晶上学怎么办？”

“我这几天辛苦一点先带着。”

话说到这份上，我留下也没有意义了。我收拾好衣服，一瘸一拐走到小区外面打车离开。

回到熟悉的地方就是好，左邻右里一见我情况不对，热心送来感冒药，还用保温桶把一日三餐带过来。

我感觉身体好多了，唯一寒心的是许恒连一声问候都没有。

06

五天后，我猝不及防接到前儿媳电话。

她的声音带着哆嗦：“妈，晶晶到底伤得怎样？我问了半天，许恒支支吾吾说没大事。可晶晶是个懂事的孩子，如果不是疼得太厉害，不会哭着给我发语音的。”

这句话像颗炸雷，差点把我弄晕。

我顾不得脚伤没痊愈，火急火燎往许恒的小区赶。一进门，只见晶晶胳膊缠着纱布，正木木地坐在沙发看电视。

“怎么回事？”我关切问道。

许恒挠头解释，小半天前，晶晶在喝牛奶，小东也想喝，两人不知怎么抢起来。

杯子不小心掉到地上，晶晶踩到牛奶滑倒，手臂划出一条大血痕。

我头皮发麻，刚质问许恒怎么看孩子的，就被金秀阴阳怪气插了一嘴，“真是亲奶奶呀，一听见孙女受伤，不顾生病就赶过来了。这亲生的和不是亲生的，待遇就是不一样。”

我瞪着眼前的女人，猝不及防将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她脸上。

金秀气急败坏：“你凭什么打我？”

“你拆散了我孙女的家，看我不教训你。”

如果不是晶晶受伤，前儿媳愤而告诉真相，我肯定还被蒙在鼓里。

当初，许恒执意跟晶晶妈离婚，根本不是性格不合，而是跟金秀勾/搭上了。

当年，晶晶妈为了爱情远嫁，把老家的亲爹气得不轻。

得知许恒出/轨后，她想鱼死网破大闹一场。但许恒怕我瞧不起金秀，在分割离婚财产时他让了一大步，要求晶晶妈不能透露真相。

晶晶妈的经济不好，回家要照顾生病的父亲，所以她硬着头皮答应离婚，还把晶晶留下。

金秀有了可乘之机，她不但不收敛，还三番四次对我颐指气使。

07

金秀被我打得找不着北，气得更加口不择言，“你分明更看重前儿媳和孙女，才瞧不上我和小东。”

我又一巴掌抡了过去：“说得对，像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，我见一次打一次。”

许恒大呼不要，强行插到中间阻拦金秀回击。

金秀动弹不得，只好嘴上叫嚣：“老太婆，你现在这样对我，以后别指望我们给你养老！”

我用力揪住许恒的耳朵：“你确定要听她的话？”

见他面露犹豫，我狠狠拽住他的脑瓜磕向金秀。两人的脸撞在一块，金秀鼻子哗啦啦流出殷红的血。

看着面露惊恐的晶晶，我顾不得太多，拉起她径直走了。有了后妈就有后爸，她在这个家很难待下去。

我暗自做了决定，只要晶晶愿意跟我，哪怕拼上老骨头也要把她养大，免得被三观崩塌的老子带坏。

如果将来晶晶妈要把她接走，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。

08

不等我帮晶晶转学，许恒又找上门来。

他说金秀怀孕了，十有八九是儿子。话里话外让我摒弃前嫌照顾金秀，以及她肚子里的亲孙。

我冷笑一声：“少做梦了！娶妻娶贤，你弄了个祸害回家，我怎么可能像对待晶晶妈那样，给你们请保姆还送大金锁。”

许恒一脸吃瘪：“妈，我们的私事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！但作为孩子的亲奶奶，你不能意气用事。”

“没本事养就别生，我不会给心怀叵测的女人带孩子！”

“可金秀说得没错呀，你现在不帮忙，将来怎么指望我们养老。”

我满脸失望看着许恒，心想曾经品行纯良的儿子怎么变成这样？

从小到大，我跟老伴风里来雨里去把他送到辅导班，让他毕业后有体面的工作，还娶到了性格温柔的晶晶妈。

可他跟金秀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勾/搭后，变得自私自利，连亲妈都不顾。

只能说是世风日下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。又或者，他的本性就有黑暗的一面，只不过遇到恶劣的土壤得以萌芽。

我淡淡威胁：“养老的事将来再说，我有房子有积蓄，大不了全部卖掉去养老院。”

“但你别指望威胁我，该给晶晶的抚养费一毛不能少，否则我会亲自把你告上法庭。”

许恒知道我言出必行，只好灰头土脸离开。

没过多久，金秀那位想要儿子的前夫找上门，把苟且男女狠狠教训一顿，还闹得人尽皆知，丢脸丢到姥姥家。

金秀受了刺激，肚里的孩子没保住。她天天对着许恒发脾气，两人感情越来越差，离婚恐怕是迟早的事。

儿子上门抱怨的次数越来越多，我心如止水，只允许他辅导晶晶写作业，别的废话不许提。

许恒一脸颓丧，有种悔不当初的感觉。

那有什么用！

人生的路是自己选的，一步错，步步错。哪怕拼尽半生，也再难把污点洗干净。

-END-